以案说法｜卖方为催款远程锁机：是否需要赔偿损失？

文/张贝贝律师

中国制造2025政策的推动与智能化技术的发展，对企业的智能制造提供了有益助力。当下，工业领域的智能互联趋势越来越明确，通过远程控制对工业控制网络中的设施进行监控和操作大量存在。自动化与智能化的发展，有助于工厂提高产能与生产管理效率。

但是，机械设备智能化的同时，也给企业在设备使用中造成了“另类风险”。实际交易中，若买方不付款或者没有履行全部付款义务，卖方采用远程停机的手段来要求买方履行合同义务，并因此给买方造成损失的案例不断涌现。

那么，卖方是否可以通过远程停机的手段要求买方及时付款？如果卖方擅自远程停机给买方造成损失，卖方是否需要承担赔偿责任？

远程关闭制冷设备造成百万损失

2021年3月29日某大型生物制药企业与某机电公司签订了《大型制冷设备采购与安装合同》（简称合同）采购制冷全套设备及系统，合同总价1000余万元。

合同约定签订后支付合同总金额20%的预付款；设备到现场安装前，支付合同总金额的40%；所有工程安装调试完成，验收合格后，支付合同总金额的35%；余款5%作为质保金，质保期满后一次性付清。如没按合同约定付款，每逾期一天，制药企业向机电赔偿应付款金额千分之五的违约金。

后机电公司完成供货及安装，全部设备均已投入使用。制药企业已付款至合同总金额的85%，尚有10%的货款及5%质保金未予支付。机电公司以制药企业未支付全部货款为由，在未通知制药企业的情况下远程关停了制冷设备，导致部分药品失效，给制药企业造成直接损失200余万元。

远程设备关停的典型案例

设备制造商通过远程锁机，给企业造成损失，究竟是否需要承担赔偿责任呢？经检索，有以下5起类似案例：

案例一：湖北力驰工程机械有限公司、上海鄂沔环保科技工程有限公司买卖合同纠纷【（2022）鄂0505民初32号】

裁判观点：涉案合同关于买方“乙方逾期付款或违反本合同约定的，设备出卖方有权在事先不通知乙方的情况下停止售后服务，通过GPS或手工方式锁机”的约定，意思表示明确，且系双方真实意思表示，该约定合法有效。

由于被告逾期付款违约在先，原告依约定对出卖的挖掘机实施锁机，系其采取的适当自力救济手段，符合双方合同约定，不构成违约。由于被告持续违约，原告未予解锁，由此导致的后果，应由违约方被告自行承担。因此，被告所主张的挖掘机事后被水泡而维修、停机的相应损失，应由被告自行承担。

案例二：李钦喜、湖南中联重科混凝土机械站类设备有限公司等买卖合同纠纷【（2021）湘0722民初3095号】

裁判观点：原告虽诉称锁机行为系由被告实施，但依据其提交的证据，无法确认被锁设备属于本案《产品买卖合同（干混砂浆生产线）》项下设备，在被告予以否认的情况下，亦无法确认该锁机行为确系由被告实施，原告应承担举证不能的法律后果，如被告后期能证实锁机行为确系由被告实施并造成损失，可另行提起侵权之诉。

案例三：浙江舟山华亿机械制造有限公司、汕头市金鑫机械设备有限公司买卖合同纠纷【（2022）浙0902民初632号】

裁判观点：原、被告之间签订的买卖合同合法有效，原告按约交付质量合格的机器，被告未按约定分期付款时间和付款金额支付货款，实属违约，应承担继续付款责任及逾期付款违约责任，且原告有权根据合同约定将案涉机器锁机。

案例四：太仓市鹏远五金制品厂、昆山渡扬数控机床设备有限公司买卖合同纠纷【(2022)苏0585民初1526号】

裁判观点：合同约定，交货后的一年余款支付期限内该设备不设置密码，但若超出一年余款支付期限，而未付清全部货款，则设备将远程锁定，由此产生的损失由买方自担。

庭审中买方认可其未按照合同约定履行付款义务，但主张未按约付款系因设备存在质量问题。合同约定若卖方交付的设备存在质量问题，买方应自设备交付之日起一周内提出书面质量异议。

买方未举证证明其曾对设备质量提出过书面异议，也未提供充足的证据证明设备确存在质量问题，且经本院释明，买方明确不申请对该设备进行质量鉴定。故本院对其主张的设备质量问题不予采信。

综上，买方未按约支付货款，违约在先，卖方锁机行为符合合同约定，并无不当之处，买方无权要求卖方赔偿锁机造成的损失。

案例五：洛阳捷高机床设备有限公司、焦作市强信粉末冶金科技有限公司等买卖合同纠纷【（2021）豫0803民初1041号】

裁判观点：案件中，鉴于被告提起反诉，认为原告仅一味地向被告主张货款，甚至采取不当手段，利用设备锁强行锁住机床，严重影响了被告的生产经营，进一步扩大了被告的损失。鉴于原告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被告的合法权益，特提起反诉，望盼如所请。

法院认为：被告因被锁机造成的损失按市场价80元／小时计算，总计480960元，被告主张锁机期间的停机损失511680元，超出部分本院不予支持。

法院的裁判规则

综合前述5起案例，我们可以发现，法院在审理类似案件时，一般会遵循以下原则：

第一，合同是否明确约定卖方可远程锁机。如果买方没有支付货款或没有支付全部货款的，如果合同约定有所有权保留条款，或者买方违约时卖方有权远程停机的条款，卖方可以基于合同中的所有权保留条款或远程停机条款，进行远程停机。否则给买方造成损失的，将需要对买方损失承担赔偿责任。

第二，远程停机前是否通知过买方。由于远程停机会对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造成损失，这是可以明确预见的结果。若在合同约定情况下，卖方未履行通知义务，则需要对买方的损失承担责任。而对于合同未约定时，法院则会根据具体的情况进行判断。

第三，买方若抗辩，需承担举证义务。纠纷产生后，买方可能会以所交付设备存在质量问题等理由来进行抗辩，那么买方应承担相应的举证责任，否则需承担举证不能的后果。

第四，损失计算一般参考市场价。倘若卖方对远程停机所造成的损失承担赔偿责任，法院会依照市场价进行判断，对于超出市场的部分不予支持。

药企能否要求卖方赔偿？

综合上述分述，对于文章开头案例药企的损失，可能会出现如下结果：

根据《合同》约定，制药企业未支付完货款，需承担合同约定的违约责任。但是，在前述案件中，《合同》未约定机电公司有远程停机的权利，也并未约定货款未付清之前设备所有权保留的条款。

因此，在《合同》项下设备交付制药企业时，所有权已归制药企业所有，机电公司对设备不再享有占有、使用、收益和处分的权利，也无权擅自对设备进行远程停机的处分，否则构成对制药企业的侵权，如因此给制药企业造成损失的，制药企业有权要求机电公司予以赔偿。